落日绣帘卷,亭下水连空。知君为我新作,窗户湿青红。长记平山堂上,欹枕江南烟雨,杳杳没孤鸿。认得醉翁语,“山色有无中”。
一千顷,都镜净,倒碧峰。忽然浪起,掀舞一叶白头翁。堪笑兰台公子,未解庄生天籁,刚道有雌雄。一点浩然气,千里快哉风。
看见新筑的亭子上鲜艳的油漆时,就想起了“窗户湿青红”一句。红色绿色的新漆,太阳底下有新生的花和叶一样的光泽。一个“湿”字,既如实描绘了新漆未干的状态,又透出了含水的盈润质地,使读者能够体会眼见友人心意时明亮的欣喜。《红楼梦》里香菱学诗时感叹“难为他怎样想来”,这一句让我也禁不住如此感叹了:难为东坡,怎样想来?
这一首《水调歌头》诚然没有“但愿人长久”传唱得广,格调之宏大,意境之开阔,以及用字设词之鲜妍灵巧,同样值得一读。纵然东坡好词无数,这一首也应该作为最优秀的作品之一。
写这一首词时东坡正贬居黄州,写平山堂快哉亭的新景,也写千顷碧水中的渔翁。友人为东坡创建新亭,使明秀的山水更多了温情的意味。而扬州平山堂的回忆,又被江南烟雨,杳杳孤鸿涂抹上了一层清淡的水彩。两处遥相呼应,构成了一种优美又深刻的独特意境。惊涛骇浪中的白头渔翁,又作为一笔鲜亮的点缀,成了整个绚丽长卷中顽强张力的象征。
后来忆及远谪的蹉跎岁月,东坡也不过是狡黠地自嘲一句:问汝平生功业,黄州惠州儋州。
身处逆境时,东坡一样能泰然处之,无论眼前精巧的景致,还是长风碧水的旷达超然,都写得新奇超脱,如同松间一轮新升的明月,皎洁纯净,自得圆满。